张居正问道:“你当了六年杭州知府,对织造局的内情也摸得很熟。今天你对我说实话,制一件龙袍,到底要花多少两银子?”莫文隆说:“从织造局的账面上付出来,不到两千两银子,咱府衙还得往里贴两千两。”张居正道:“总共才四千两?”莫文隆说:“是,这已是满打满算了。”
张居正好一阵默然,然后长吁一口气,叹道:“隆庆皇帝生前比较节俭,给他制作的龙衣,价码儿最低,却也是二万两银子一套。”莫文隆道:“是啊,下官上任杭州知府,正好给隆庆皇帝做了四年龙袍。他大行前一年,做一件便宜的,造价是八千两银子。”张居正问:“实际值多少?”莫文隆道:“这件龙袍只用了三千两银子。造价二万两银子的龙袍下官方才已说过了,四千两银子。”张居正叹道:“四千两银子,从织造局的账上付出来,实际上只有二千两。只有二万两银子的十分之一,一件龙袍的造价与请银的料价之间,悬殊如此之大,怎么就没人管?”
莫文隆道:“这个没法儿管。”
“为何?”
“自开国圣君洪武皇帝到如今,造龙袍的价格都高悬下不。这已成了定规,没有人去怀疑它是否合理。”
张居正疑道:“这中间巨大的差价,难道都让钦差督造们贪墨了?”莫文隆说:“首辅大人没到过杭州,不知道督造的太监们日常生活是如何的奢侈。这些人经常大宴宾客,炮龙烹凤只当是常事。西湖上最豪华的游船,就是他们织造局的。”张居正道:“此前,我一直怀疑织造局用银有虚报成份,但没想到漏洞会这么大。国家税赋有限,每年入不敷出,户部恨不能一个子儿掰成几半儿花。可是,这些太监们却如此挥霍无度。太仓纵然是金山银山,这金山银山纵然堆得比景山还高,也不够这些败家子们冒额鲸吞。”